系列報道之二十—— 舉世珍寶冠絕古今 一朝被毀成為遺憾

巧奪天工獨匠心

豈料遭賊覬覦

避暑山莊澄湖以西的山坡上，開闊的視野被四塊石頭阻礙了視線。四塊石頭工整對稱，突兀地矗立在草地中，甚是扎眼。

266 年前，這大片平地叫做珠源寺，是避暑山莊山區規模最大的一座寺廟。珠源寺依山勢分九層高臺。第一層為九層條石砌筑的平臺，上有山門、鐘鼓樓；第二層為五層條石，上有天王殿、配殿、玉石牌坊，額為“披云演梵”，后為“聽雪超塵”，后即宗鏡閣；第三層為七層條石砌筑的“丈彌須山”；第九層為石砌高臺十級臺階，上為“佛樓”、“眾香樓”。

如今這里風光不再，這塊平地只剩四塊石頭上，石頭上的建筑便是宗鏡閣，全部用青銅精鑄，精雕細刻，技藝精湛，俗稱“銅殿”。

1944 年，日軍八八一部隊派工兵喪心病狂地拆毀了宗鏡閣，已有200 多年歷史的宗鏡閣慘遭劫難，猶如人間蒸發再不復返，留下永久的悲嘆!

宗鏡閣依照頤和園寶云閣而建

通往宗鏡閣的山門

孫樹峰/攝

宗鏡閣位于珠源寺的中心位置，是一座方形佛閣，立在白石基壇上。該閣上自屋脊，下至梁柱，全部用青銅鑄造，用銅四十一萬四千斤（207 噸），用工料銀六萬五千余兩。這些銀兩，幾乎等于乾隆朝國庫儲備銀的千分之一。

200 多年前的宗鏡閣，斗拱翹檐靈姿俊采，門窗梁柱精雕細刻，其工巧嚴合絲毫不遜于木制，端的是美輪美奐，儀態萬方。而或風雨之間蕭蕭颯颯，令人備感心舒氣爽，別有情致。

站在閣前，賞其亭亭玉立的豐神，品其玲瓏入骨的秀韻，倘若生發幾分浪漫不羈的想象，那么，眼前哪里是什么錚錚殿閣，分明就是一位化古今之文、兼南北之美的曠代麗人了。

這且不論，更值得嘆為觀止的是，組成銅殿的數萬個零部件竟全都是榫接而就，可以裝卸自如。如此佳構，不要說在中國，即使在人類建筑史上怕也是奇跡。

宗鏡閣重檐歇山頂，三間四方，斗拱上下檐采用五棲重昂，通高7.55 米，面寬4.66 米見方，脊裝寶塔，檐裝吻獸。內供釋迦牟尼，并置七珍、八寶、五供等。在梁柱、門窗、匾額、抱柱楹聯上面，又都雕刻著飛龍、滄海、白云、花卉等各種立體浮雕圖案，制作工藝精湛細膩，比例秀美，結構精巧。上層檐面東懸乾隆皇帝御筆“宗鏡閣”銅匾一面。下層檐懸“海藏持輪”銅匾一面，左右銅抱柱對聯一副，上聯：“梵天閣涌金光聚”，下聯：“香水瀾回珠顆圓。”殿內正中黃銅供桌一張，上供銅亭一座，銀龍二條，哈達一件。亭內供銅胎銅座釋迦牟尼一尊。乾隆皇帝御筆《心經》一冊。

人說“無獨有偶”，這造于乾隆二十六年的珍品銅殿，原本非只宗鏡閣一座，還有一座毫無二致的銅殿，與它形同孿生，兩者分居異地，互為援應。

這另一座銅殿就是頤和園內的寶云閣。乾隆二十六年的《內務府奏銷檔》記道：“熱河珠源寺內依照北京萬壽山寶云閣銅殿式樣，建造銅殿一座”。原來這宗鏡閣是仿照頤和園寶云閣建造的。

當初山莊盛日，流泉自山間源源而出，聚為瀑布，懸作銀簾，涌瀉崖下，山下則“微風斜卷，珠璣散空，前后池塘，白蓮萬朵”，好怡神的景致！每當晴明之際，俏立山坡的珠源寺，便倒影于鏡面般的湖中，宛如貝闕珠宮降臨人世。處在這般依山臨水清幽瑰麗的勝境里，宗鏡閣作為“小妹妹”，真比她的“大姐姐”寶云閣還要“酷”多了。

200 多年來，宗鏡閣嫻靜地呆在珠源寺里，不慍不惱，不驕不躁，默默地見證著清朝政府由鼎盛到衰敗的過程。

大喇嘛誓死捍衛宗鏡閣的秘密

1944 年的一天，熱河監獄的牢房內發出陣陣慘叫聲。

皮鞭不停地抽打著大喇嘛索諾木，日本憲兵嘰里呱啦地說了一通后，翻譯轉過頭對索諾木說：“鑰匙在哪？”

索諾木低垂著頭，一聲不響。

皮鞭繼續抽打著索諾木，索諾木堅持不住，昏死了過去。

沉重的鐵門被打開，發出吱嘎的聲音，牢房里走進一位穿著僧袍的僧人。僧人說了一句日本話，然后又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不要打死他，我要拿到鑰匙。”

僧人示意憲兵把被鐵鏈綁著的大喇嘛用水潑醒，見大喇嘛睜開了眼睛，僧人說：“大喇嘛，如果您配合，我馬上送您回去。這里可不適合您待啊！”

大喇嘛抬起頭，血水、汗水混在一起，幾乎分辨不清五官的位置，只有一雙眼睛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長谷川一，國寶豈能出讓？你別白費心機了。”僧人陰沉著臉哼了一聲，“我會讓你說的”。說完將僧袍一甩，轉身走了。

一個僧人怎么會囚禁大喇嘛呢？這個僧人又是誰呢？他到底要干什么呢？原來，一年前，外八廟來了一位日本僧人，名叫長谷川一。這個長谷川一白天在外八廟研究佛經，傍晚悄悄外出，直到深夜才回來。幾個月后，外八廟的僧人們都知道了長谷川一的秘密。長谷川一每天都去避暑山莊內的珠源寺，找大喇嘛索諾木，打聽宗鏡閣鑰匙的下落。原來這個長谷川一本是日本特務，他打著研究佛法的幌子，一到熱河就打聽避暑山莊留下的寶貝。他了解到避暑山莊內的宗鏡閣乃稀世珍寶，全部由銅打造，而且還有一把鑰匙能打開宗鏡閣的榫卯結構，掀開樓閣，能夠將宗鏡閣整體搬移。聽說鑰匙在大喇嘛索諾木手里，長谷川一得知宗鏡閣的秘密后，就找索諾木打聽情況。索諾木知道長谷川一的用心，每次都繞開話題，這讓長谷川一非常氣惱，終于他露出了本來面目，聯系日本憲兵將索諾木抓了起來。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見索諾木不松口，兩天后的早晨，天剛亮，日本憲兵將宗鏡閣的十幾位僧人“請”到牢房里嚴刑拷打，逼索諾木就范。索諾木不忍僧人遭罪，答應交出宗鏡閣的鑰匙和裝卸示意圖。

長谷川一知道索諾木言出必行，當天就把十幾位僧人放了。索諾木領著長谷川一來到宗鏡閣門口，對他說：“你等等，我這就去拿鑰匙。”說完，長嘆一聲，往里面走去。

不一會兒，只聽“砰”的一聲，索諾木一頭撞在宗鏡閣的抱柱上，鮮血順著抱柱緩緩流下，索諾木氣息全無，從此宗鏡閣的秘密再無人知曉。

奸計沒有得逞，長谷川一氣急敗壞。他派人搜遍宗鏡閣也沒有找到鑰匙，欲將宗鏡閣搬到日本的愿望落空。

宗鏡閣如今只剩牌匾和楹聯

宗鏡閣遺址處的銅鐘

孫樹峰/攝

太平洋戰爭的爆發，日寇鐵蹄遍及東南亞，戰線拉長，消耗愈大，區區島國難以撐持，于是加緊對占領國的掠奪。隨著它在偽滿全境搞起所謂“國防獻金并金屬制品獻納”的名堂，熱河百姓的日用品諸如銅盆、銅壺、銅鞋拔、銅釕铞兒全成了日本造槍彈的原料，然而對戰爭來說，這點玩藝兒是杯水車薪！

所以，日寇眼皮子底下用200 多噸銅打造的宗鏡閣，注定就在劫難逃了。

據史料記載，當初日寇拆毀宗鏡閣時，先是裝模作樣地讓喇嘛們在閣前奏樂誦經，祈求神佛休要降罪。然后，由他們安插在普寧寺全權監管外八廟事務的長谷川一掄錘砸掉銅殿的一根窗欞，獻給在場的日軍司令官。緊接著工兵們蜂擁而上，天理難容的罪行開始，他們甚至動用了炸藥……

如今遼寧檔案館所存《珠源寺起運銅件清檔》記載，被毀的銅殿零部件當時竟裝了26 大箱、30 抬（捆），約500 余件，由鐵路運往奉天（沈陽）。

轉眼之間，美妙絕倫的人類藝術珍品永遠地消失了，余下的只是一堆橫七豎八的廢銅，還有一塊牌匾和一副楹聯。如今，牌匾和楹聯收藏在避暑山莊的博物館內，供中外游客觀覽。

宗鏡閣僅存楹聯

孫樹峰/攝

宗鏡閣的牌匾“海藏持輪”，乃是乾隆御筆，寓意佛教經典如大海精深，主持世事輪轉。一副“梵天閣涌金光聚，香水瀾回珠顆圓”銅抱柱楹聯，也有贊頌佛閣，贊揚佛法的意味。楹聯周邊均鑄有生動細膩的云龍紋，工藝備極精美。

為什么宗鏡閣消失殆盡，而牌匾和楹聯卻留了下來呢？這就要說說軍閥湯玉麟了。

清亡，各系軍閥輪番坐莊熱河，一些都統仍把避暑山莊和外八廟看作是頗有筋肉的骨頭，其中以湯玉麟尤甚。他不論山莊外廟，不分金銀珠玉，車拉船載，剽掠無忌，從宮廷陳設到寺堂供奉，從御碗御筷到佛像佛經，從名畫珍玩到奇石寶木，從屋宇建材到古樹長林……凡是值錢之物，概劫不恤，盡括囊中。

1927 年春節前，湯玉麟聽說宗鏡閣的牌匾和楹聯能給人帶來好運，他率領一隊軍閥闖進珠源寺，不顧僧侶的反對，強行命人拆下三件寶物，趕在過年時運回遼寧老家。

然而牌匾和楹聯并未給湯家帶來好運。牌匾運回沈陽后，被湯玉麟的兒子掛在自家的飯店里。漸漸地，湯家偷佛寺寶貝的消息不脛而走，食客們怕冒犯佛祖，都不愿再去湯家的飯店吃飯。

宗鏡閣遺址處的銅鐘

孫樹峰/攝

“九一八”事變后，日軍進軍熱河，湯玉麟不戰而退，敗退到今承德灤平一帶。面對如此敗將，全國一片嘩然，湯玉麟更被輿論和百姓聲討，沒過幾年便病死在天津。而懸掛著牌匾和楹聯的湯家飯店再無人光顧，被迫停業了。此后，宗鏡閣的牌匾和楹聯被湯家后人秘密收藏了起來。

直到1975 年，在避暑山莊進行全面的文物清查后，幾位專家根據資料，專程來到沈陽，尋找被強行帶走的宗鏡閣珍寶，幾經輾轉，才最終找到了這三件宗鏡閣僅存的遺珍，將它們運回了避暑山莊。

而今，徘徊在荒廢的珠源寺遺址上，只能見到僅存的一座山門、一口銅鐘。半個多世紀來，春花秋月，朝暮伶仃，如果宗鏡閣還在，珠源寺大概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宗鏡閣楹聯

孫樹峰/攝

本報記者：程雪霏 通訊員：李暉

編輯：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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