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馬灣的一抹夕陽
若問香港最著名的橋是哪座?定是送分題，人人皆知，那是連接青衣、馬灣和大嶼山的“青馬大”之橋，即青馬大橋。不僅聞名香港，它還是全球跨度最長的行車鐵路雙用懸索吊橋，以及全球第十三長的懸索吊橋，看景拍橋成為港人打卡項目。因此原由，我來到馬灣，香港最小之離島，是為近距離觀橋拍景最佳之處。
這個位于香港地圖正中央的小島，因形狀略似舊日穿孔銅錢，古稱“銅錢洲”。又因島上有座天后古廟，舊時村民稱天后為“阿媽”或“媽娘”，廟宇對出的海灣稱為“馬灣”，后成為全島名稱，在天后古廟周邊形成的村落則叫馬灣村。
從港島到馬灣如今非常便利，皆因一九九○年代這個曾經靜好的小漁村，被導入城市發展，筑路修橋的河床，終于成為大橋之下之地產開發項目。十年前已建有大型私人屋苑，每半小時便有一班渡輪往返中環與馬灣。
這一日，在酷熱天氣預警下，一行人興致昂然，搭船來到馬灣。寬闊的海濱走廊，密集的樓宇，整潔的道路，再無漁村氣息。環島行山，草木青蔥，海天之間，一橋橫跨，確實美麗壯觀。雖然揮汗如雨，邊行邊自我安慰，出點汗好，這是天然氧吧。在烈日如夏的香港初秋，曬出一日閑情。乘興之余，不禁思忖昔日漁村今安在?惜無時間探訪，留待下次走起。
馬灣雖小，歷史卻可追溯久遠。先說古蹟辦于一九九三年在東灣仔村發現十九處新石器時代晚期墓葬群，和一處青銅時代早期墓葬遺址，有先民遺骸及相關文物出土，涉及面積約一千五百平方米。被列入一九九七年中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不過現今遺址長埋私人屋苑之下，只能在博物館觀賞出土文物。
再有馬灣自古便是南中國的海關重地。馬灣和大嶼山之間海峽是汲水門。清同治年間，粵海關在汲水門(馬灣)、長洲、佛頭洲和九龍城設立稅關，向進出香港商船所運載的鴉片和其他貨品征收關稅，同時建立緝私船隊打擊海上走私活動。
光緒二十三年(一八九七年)九龍關在馬灣興建新關廠，為方便共同緝私，要聯系青衣及青龍頭一帶，欲在私人土地建路，遭鄉民反對，斡旋后英籍關員便向村民借地，并立“九龍關”石碑和“九龍關借地七英尺”石碑為證(碑上所寫英尺，非華尺。因當時海關已由英國人管理，緝私人員皆是英國士兵)。一年后，英國租借了界限街以北的新界土地，上述四個清廷關廠因位于英治范圍，因此停用，其后荒廢。
馬灣居民以捕魚為生，相傳于嘉慶年間建成兩進單開間結構的天后廟。廟內最古老文物“借賴鴻恩”牌匾，上款有“咸豐庚申年春季重修吉旦”等字，是馬灣保存最悠久之建筑物。
光陰荏苒，天后古廟和一八九七年的九龍關石碑已被評為三級歷史建筑。這個從歷史中走來的小漁村，經歷了曾經的繁華又天翻地覆的改變。
昔日馬灣，村中大街有茶樓、雜貨舖、理發店等，碼頭附近有暖水壺廠、膠鞋廠等，興旺一時。村民生活設施還有馬灣婦孺健康院(一九六八年)、馬灣文化康樂中心(一九七八年)、馬灣老人中心暨庇護站(一九八八年)和兒童游樂場。八十年代，馬灣村人口還有數千人。香港不少漁村都有的輕工業──制作蝦膏，馬灣亦不例外。人們在此搭建水上棚屋，小沙灘就是蝦膏場。
隨著社會急速發展，一九九一年香港興建新機場計劃獲批，興建青馬大橋之工程如箭在弦。大橋屬于青嶼干線一部分，跨越馬灣海峽，將青衣和馬灣連接起來，為香港道路重要一部分。大橋興建伴隨環境和噪音滋擾，遭到馬灣村民反對。政府遂與地產發展商合作，用新房子換取馬灣村民之舊屋和土地，幾年時間村民陸續搬至新屋居住。同時，馬灣一帶開始大興土木，二○○二年私人屋苑相繼入伙，不到十年中，發展商又買下馬灣多個地段。至此，有著二百多年歷史的小漁村因而荒廢，成為廢墟拍攝地。馬灣蝦膏早已絕跡，取而代之的是馬灣公園及挪亞方舟博覽館。
為補前次之憾，便偷得浮生半日閑與師妹相約馬灣探舊。誰知，來晚了。進村要道被開發商完全阻隔，通往天后廟的路亦封死。曾經的一村一落，一屋一碼頭，月下納涼，漁歌唱晚，擺枱宵夜，在“施工重地，閑人莫入”一紙布告下化作如詩似夢的“傳說”。就此返回，心有不甘。于是，兜兜轉轉、上高走低，繞小徑、跨欄桿、踏青苔、穿老屋、過廢墟，終見昔日小碼頭，一窺舊時村貌。
碼頭街渡早已停辦，不時有私人船只停泊。夕陽西下，遠處高樓，近身船。舢舨丟遺，院落殘破，房屋丟空，石階荒草覆蓋，余暉中荒涼又淒美。我倆癡癡地望著東灣那絕美落日，從緋紅到橘黃，到最后一抹霞光隱隱褪去，水面上亮起點點燈火，漁家起炊了。“斜陽無限，無奈只一息間燦爛”，任何多看一眼，都是最后一眼。老友記聽說我去了馬灣，熱心指路“馬灣漁村有一家私房菜，菜品質樸味道好”。除了咽下口水，只好落寞回復“村已不在”。
至此已不枉此行，是晚更見碩大明月高懸青馬大橋。歲月知味，光陰留痕，浪拍巖岸，游客歡飲，往事如煙飄已遠。漫步到碼頭，從港島回來的“打工人”，帶著一身疲憊陸續下船，返程我倆“包船”。回望馬灣，高樓內燈火通明，曾經輝煌的漁村一如炫燦夕陽，定格在鏡頭下，留著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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