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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 奎 : 《金瓶梅》中吳月娘人物形象再分析

        眾多研究者對吳月娘進行過分析研究,就知網檢索而言,專門進行吳月娘形象研究的論文,有20余篇,其中很多論文角度多從其貞潔和悲劇性入手,論點是

        依據張竹坡評點而來,他認為價吳月娘很是奸險,但又說她是個好人。

        目前學界對吳月娘的剖析比較單一:

        有研究“女貞觀”的;有研究其“奸、妒、惡”的;還有研究“禮與情沖突”的。

        這樣研究使得我們只能窺探到吳月娘形象的側面,人物形象單一化、扁平化。

        筆者在進行文本閱讀時,深感吳月娘人物形象的復雜性,是多維人物,評論一個人不僅要結合人物一生事件,還要立足于人物所處的大時代背景;剖析一個

        人必須深入靈魂,立足于《金瓶梅》定位——世情小說。

        戴敦邦繪·吳月娘

        本文研究將立足于吳月娘在小說所虛擬的生活中扮演的不同角色,最后將其各種角色形象糅雜起來,結合一些心理學知識,力圖展現出一個立體鮮活的人。

        吳月娘生于塵世,長于俗世,她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女子。

        我們解析吳月娘必然要緊扣“普通”二字,從“凡”字入手,從歷史場域設定的時間切入,不可立于當今時代看其人。

        吳月娘是守禮教的、有倫理的貞潔女子,但她卻處于世情時代,有人欲、有凡事,也正因此,才體現出了吳月娘“超我”的人格特征。

        在這樣一個背景下,吳月娘該如何自處,我們該如何評判她,這就不免要分角色論述,由此探析不同身份下吳月娘的不同形象。

        一、“妻”

        (一)“好性兒”

        首先吳月娘出現是以西門慶之妻的身份存在,在嫁與西門慶之后一直堅持做一個三從四德的好妻子。

        早在第一回中,笑笑生就已經為月娘的性子定了性。

        他在刻畫吳月娘時說到,“卻說這月娘秉性賢能,夫主面上百依百順”[①]。

        就連西門慶也說“俺吳家的這個拙荊,他倒是好性兒哩”[②]。

        文本第二十回西門慶因迎娶李瓶兒一事與月娘互不理睬,正逢吳大舅來西門家吃會親酒。

        吳大舅勸月娘:“姐姐,你若這等,把你從前一場好都沒了。自古癡人畏婦,賢女畏夫。三從四德,乃婦道之常。今后他行的事,你休要攔他,料姐夫他也

        不肯差了。落得做好好先生,才顯出你賢德來”[③]。

        吳大舅借機勸解妹妹不必和西門慶爭氣,更說自古以來賢德的婦人都是敬畏丈夫的。只有一心聽丈夫吩咐才可以做一個好妻子。

        其實這也是月娘從小到大一直受到的教育,在第二十回中,吳月娘自稱是“窮官兒家丫頭”,由此可看出,雖然吳家經濟狀況不如西門慶(文本第五十一

        回,吳大舅向西門慶借錢),

        但是“千戶”的官銜使得吳家一心認為自己是大戶人家。也是因此,月娘從小受到的教育必然不是商賈之家可比。

        但也由于這個原因,月娘才成為了書中女子中受禮教束縛最為嚴重的人,從而月娘在全書中說的話做的事也不難理解了。

        分析吳月娘,就不能忽視作者的想法。

        (美)M·H 艾布拉姆斯 著

        布拉姆斯在《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中提到,世界、作者、作品與讀者是密切聯系的,作品由作者根據客觀世界創造,甚至作者在創作過程

        中并未與讀者提前達到共鳴,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作者是單純的想把吳月娘當做與金、瓶、梅形成對照的人來描繪的。

        因此,吳月娘這一生都應該是按作者設想的“秉性賢能”來處世的。

        笑笑生對月娘是有善意的,文中寫道月娘壽年七十(文本第一百回)。之前吳神仙和卜龜兒等人算命時也曾說道月娘有富貴,往后有七十歲活。

        (二)“女兒填房”

        在文本第七十五回中,月娘與金蓮爭吵指出:“我當初是女兒填房嫁他,不是趁來的老婆,那沒廉恥趁漢精便浪,俺每真材實料不浪”[④]。

        在這里,月娘極力標榜自己是女兒身嫁與西門慶,和其他妾室們再嫁不同。這是月娘一直自豪的所在,也是她在眾人中站得住腳的資本。

        可以看出,月娘有著極為強烈的貞潔理念,她認為這是她作為妻子必須堅守的底線。

        從文本敘述來看,與西門慶發生關系的除了月娘、孫雪娥還有各房丫頭外,其余的不是風塵女子便是別家妻女,西門慶愛風月但不講究貞觀理念,同樣的,

        文中其他人也不甚在乎貞潔一事。

        吳月娘大力宣揚的不過是別人不在乎的,她越是將此作為資本來鞏固地位,眾人越是不放在眼里,吳月娘孤苦奮戰、守護貞節的形象也越是凄涼。

        在身為妻子身份的月娘身上,可以看出月娘具有的“超我”人格特征,她總是努力迎合道德規范,自覺守護那時社會正統倡導的,并將自己的行為規范貼合

        當時社會正統。

        有學者在研究吳月娘時說其迂腐不堪。但是站在當時社會背景下,結合吳月娘身份,并且不要用上帝視角來看待文本,將自己置于俗世中,用凡塵眼光來

        看,吳月娘的超我人格確實值得尊重與贊揚。

        電視劇《金瓶梅》劇照

        在西門慶亡故后,面對來寶的挑逗,她沒有像潘金蓮等人一樣墮落,而是一生守寡直到壽終。

        在禮教之道上,吳月娘一直是一個典范,不僅有對丈夫的順從,還有對西門家庭的守護。

        西門慶要迎娶李瓶兒,月娘很是反對,說花子虛剛剛去世且李瓶兒身為好友之妻,如果進門會被人詬病。

        很多讀者都說是月娘只是貪財嫉妒,實則她也是站在西門家族的立場來考慮的。如果只為了一己之私,為何不阻攔前幾房妾室,單單不滿李瓶兒進門。

        在文本第46回中,元夜游行取皮襖替金蓮解圍可以看出月娘對西門家臉面的重視。即使是在西門慶死后,她也盡力保全西門產業,狠心驅逐潘金蓮等人,保

        全西門名聲。

        月娘身為人妻所做的樁樁件件都是她“自我”人格的體現,她可以認識到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責任以及自己的想法,她在努力的將自己置于現實需求之中,

        盡可能地協調現實與理想的矛盾。

        與此同時,吳月娘從小受到的有關道德禮法的教育已經慢慢轉化為她內在的意識。

        她在用自己這種慢慢形成的“超我”人格將自己規范化、道德化,甚至希望他人也可以如此。

        由此,月娘一生都在進行“超我”探求,直到將自己救贖。

        二、“正妻”

        說來也是無奈,文本第一回介紹人物時說陳氏過世,只留大姐一女,后西門慶娶了千戶之女月姐,又娶了李嬌兒與卓二姐,再后來文本進入正軌,孟玉樓進

        門,潘金蓮進門,李瓶兒進門。

        不得不懷疑,陳氏在世時,西門慶當時可能并無妾室。陳氏過世,西門慶欲望終于沒人管制,格外流連于女色之間。

        吳月娘受禮教影響,是個百依百順的人兒,還正巧進了西門慶家門,所以月娘成為了一個“大度體貼”的正妻,也同時為了“本我”需求而艱難前行。

        (一)地位平衡

        月娘進門后不得不斡旋于各個妾室之間。她需要應對潘金蓮的媚,還有李瓶兒的富。

        月娘雖不能說貌若天仙,但也是一個標志的人兒,潘金蓮初見月娘便道其:“面如銀盤,眼如杏子,舉止溫柔,持重寡言”[⑤],

        文本第二十九回吳神仙見到月娘時說:“娘子面如滿月,家道興隆;唇若紅蓮,衣食豐足,必得貴而生子”[⑥]。 也間接描寫出月娘的美貌。

        《金瓶梅詞話》萬歷本

        無奈月娘不善風月之事,皮囊再好也得不到西門慶垂愛,這和月娘正妻的地位密不可分,她不可以以色媚夫,也不可以任性爭寵。

        月娘可以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身份,知道有些事情不可為,雖不得寵愛,但吳月娘知道協調自身理想與現實,她必須向現實妥協,尋求更好的生存與發展機

        會,所以她向來與各姐妹關系不差,

        如潘金蓮進門之初月娘與其很是親近,西門慶迎娶李瓶兒雖遭到月娘的反對,但李瓶兒進門之后,吳月娘也與她做一處姐妹。

        似乎一切都歲月靜好,然而官哥兒的出生,打破了這一切。西門慶慢慢開始將心思都放在李瓶兒和兒子身上。

        她一直維持的妾室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作為正妻不受重視本就不好受,現在連這個位置能不能坐得穩都難定論。

        本來以為自己妥協就可以保證生活安穩,可是她所求的并沒有得到,她著急了,而她找到的穩固點就是自己也生一個兒子,這才出現了后來月娘喝藥求子的

        一幕,她說自己沒有兒子,才讓人不喜歡她。

        就算是求拜,也要求得一個兒子來,讓那些淫婦羞恥,只有這樣才能穩固自己的權利和地位,身為正妻的無奈與壓迫顯露無疑。

        當然,作為正妻地位雖然不十分穩固,但西門慶還是將其作為正妻看待的,西門慶與李瓶兒鬼混,夜宿柳巷等事,眾人都知個大概,獨吳月娘被瞞得死死

        的,可見西門慶還是害怕吳月娘這個正妻的。

        (二)真心為府

        文本中提到卓二姐身體不好,病危時西門慶仍然在外鬼混。

        月娘以此為由將西門慶請回來,西門慶聽從月娘的勸告,連日守在卓二姐身旁,不再出去了。

        可見月娘在身為正妻時一直在努力做好妻子本分。

        在文本第二十一回月娘燒夜香時提到:“不拘妾等六人之中,早見嗣息,以為終身之計,乃妾之素愿也”[⑦]。

        女子燒夜香多為祈求姻緣美滿。可是吳月娘掃雪烹茶句句不離西門子嗣。即使是作秀給西門慶看的,但是選擇說什么是個人意愿決定的。

        崇禎本《金瓶梅》插圖

        月娘并未說吾心念西門慶、愿夫妻歡好之類的話語,可見月娘有著作為正妻的強烈責任感。

        即使作秀尋求夫妻關系的緩和,但潛意識中希望夫家好的想法是藏不住的。這可能就是道德禮教中講究的既成夫家人,就要一榮俱榮。

        月娘作為正妻另一個可圈可點的事情就是文本第三十六回,京中太師府里托西門慶尋找善生養的女子,不料西門慶早已忘記。

        事情已到近前,月娘很冷靜的站出來主事,“虧你還斷事!這些勾當兒,便不會打發人?等那人明日來,你多與他些盤纏,寫書回復他,只說女子尋下了,

        只是衣服妝奩未辦,還待幾時完畢,這里差人送去。打發去了,你這里叫人替他尋也不遲。此一舉兩得其便,才干出好事來,也是人家托你一場”[⑧]。

        月娘在西門慶舉足無措時趕忙獻上計策,讓西門慶先回已尋下了,只是需要置辦一番。 然后在細細尋找府中所求女子。

        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中,月娘冷靜周全,完全不輸男子,正妻的風范躍然紙上,更是將全力守護西門榮耀的心思表現了出來。

        作為正妻的月娘在逐步地由“本我”向“自我”再向“超我”轉變。

        她憂心著急地位的不穩固,渴求權力的掌握,但她可以意識到自身處境及身份,并且慢慢用倫理道德武裝自己。

        三、“女人”

        (一)任性善妒

        月娘是任性的。談到月娘作為女人的表現,文本第二十一回“吳月娘雪夜烹茶”是必須要分析的一個情節。

        事情背景是西門慶想迎娶李瓶兒,月娘認為不妥,一來花子虛剛剛過世,二來李瓶兒是西門慶結拜兄弟之妻,三來李瓶兒財物寄存在西門府,迎娶之事甚為

        不妥。雖月娘說“你依不依隨你”[⑨]。

        但拒絕之意很是明顯。再者,正好趕上西門府危機,李瓶兒再嫁之事便被蔣竹山趁了去。

        西門慶因此認為李瓶兒另嫁他人都怪月娘,便與月娘生了嫌隙,二人互不搭理。

        經過吳大舅勸解,月娘選擇了燒夜香來緩解夫妻關系。月娘行為實屬作秀,這從之后妾室的討論中可以看出。

        卡通版西門慶造型

        連一向敦厚超然的孟三姐都說她燒夜香別有居心,看來月娘這一舉動確實值得人懷疑。

        但是這始終是她為與西門慶的和解做出的努力,試想夫妻二人爭吵,哪個女子可以和丈夫從此相見不相識。

        夫妻吵架,女子在男子面前表現委屈以求男方主動認錯道歉和好,這不是一直以來男女相處之道嗎?

        更值得揣摩的是西門慶撞見月娘燒夜香認識到自身錯誤之后,月娘說“咱兩個永世千年休要見面”[⑩],又說“不看世人面上,一百年不理才好”[11]。

        既然這場秀求得是和好如初,這兩句話就很有意境了。月娘嬌羞任性扭捏的女子形態表現的淋漓盡致。

        因西門慶不聽月娘勸告,執意帶李瓶兒母子去祭祖,唬的官哥兒直哭。

        吳月娘特意請了太醫,亂騰騰鬧了一夜,這和之前潘金蓮驚嚇到官哥兒的處理方式明顯不同。

        原因還是在西門慶沒有聽之前月娘的勸告,月娘將事情故意鬧大,就是想讓西門慶意識到自己是對的。

        這正好反應了月娘生動任性又渴望擁有話語權的一面。

        月娘還是善妒的。

        李瓶兒生下官哥兒后,從一個女子的角度來講,肯定會嫉妒,哪怕對西門慶只有責任沒有感情,但人類的欲望和占有欲是不可忽視的。

        在文本第三十三回,官哥兒被潘金蓮驚嚇到一直哭,西門慶要請太醫來看,月娘認為:“一個剛滿月的孩子,什么小兒科太醫”[12],最后請了劉婆子來

        看。在孩子生病一事上李瓶兒的驚慌與月娘請劉婆子來看病可以看出,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兒肉,心里不會焦急到哪里去。雖無害人之心,但也不會設身

        處地急人之所急。

        戴敦邦繪·李瓶兒

        李瓶兒死前情真意切的和吳月娘說休要吃人暗算,若有若無的觸動了月娘。

        但看到西門慶抱著死去的李大姐痛苦時,月娘又充滿嫉妒:“哭兩聲兒,丟開手罷了。一個死人身上,也沒個忌諱”[13]。

        (二)生理欲望

        月娘在文本中經常有“崇道佞佛”的行為,因為月娘經常與這些尼姑來往,甚至連她的兒子都是通過喝藥求得的。

        其實文中點評提到尼姑時說道,這些人常常出入內宅,但是常常為人不喜。但就是這么一類人,卻深得月娘喜愛。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文中三十三回、三十九回中都寫到月娘聽姑子們說經書講故事,一聽就是大半夜。

        為什么會月娘會如此醉心于佛道呢?平時月娘都是一個人,她需要自己找些事情度過夜晚。

        月娘在文本第二十回中說:“我只當沒漢子,守寡在這屋里”[14]。處于寡居狀態的月娘需要佛道的精神內化。

        但月娘的“本我”性格特征并沒有得到抑制。

        在西門慶去世后,月娘面對來保的輕薄憎惡拒絕,因為她始終像一個衛道士一樣孤獨的守著自己的禮教觀念。

        馬斯洛的理念提出,人的需要層次中生理需要是最底層的也是最基本的需要。所以月娘在自我實現的過程中,生理需要是必不可少的。

        西門慶死后,家道中落,月娘準備尋求云離守庇護,但是去的路上卻夢見云離守強行與其發生關系,這正是月娘長期壓抑的性需要的迸發。

        在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一書中,曾提到:“夢不是空穴來風,不是毫無意義、不是荒謬的、也不是一部分意識的昏睡,而只有少部分乍睡乍醒的產物。它

        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實際上,是一種愿望的達成”[15]。

        可見,月娘的這個夢是她內心深處渴望發生又極度拒絕的。

        還有文本第七十四回,潘金蓮半路截走宴請結束的西門慶,月娘非常不滿,這種不滿在之后終于爆發了出來,從而演變成了與潘金蓮吵鬧。

        由此可見,月娘對情愛之事的渴望已經達到了自己沒辦法抑制的地步。

        雖然“本我”的渴求很強烈,但是“超我”的約束更強勁。

        月娘一直恪守道德禮教,從沒有越過雷池半步。

        月娘這一生成為了別人的妻子,可是做不了正常的女人,她追求的忠貞把她放到了一個叫做規則的牢里,無法自救,無法意識到自己被囚禁甚至還要主動維

        護起這些規則。

        作為女人,月娘任性妒忌,希望得到丈夫的疼愛,這都是月娘“本我”的訴求,是月娘無意識的沖動。

        四、“商人婦”

        (一)愛財

        結合當時普遍的社會環境,在看似寫宋實則折射明代的《金瓶梅》一書中,人物處于明朝商品經濟蓬勃發展的一個階段,愛財斂財是當時社會普遍現象。

        月娘曾經自嘲“窮官兒家丫頭”,從吳大舅向西門慶借錢來看,月娘自嘲是真實的。

        娘家雖為官宦人家,但遠遠無法與殷實的西門府比,所以月娘在金錢方面表現出了異于常人的貪。

        一朝嫁入商人府,商人家重利的風氣正好成為了吳月娘攬財的土壤。花子虛死后李瓶兒將財產寄存在西門慶家,吳月娘有了侵占地想法,這正符合了月娘窮

        官家出生的身份以及商人婦的作風。

        戴敦邦繪·花子虛

        在月娘生孩子時,正好趕上西門慶因縱欲過度去世,家里亂亂糟糟的沒一個人主事,月娘看到錢箱子是打開放著的,立即訓斥下人。

        西門慶故后,月娘將李瓶兒遺留的珍珠、金錢等,孟玉樓的部分財物,潘金蓮和孫雪娥的財產全部收入囊中。

        最后陳經濟曾多次想從月娘手中要回自己存放的財物,但月娘只是給了些西門大姐陪嫁之物,可見月娘在金錢方面很是看重。

        沒想到的是,月娘辛辛苦苦守住的西門府財產,最后卻只能留給改名為西門安的玳安。

        月娘肯定是痛苦的,沒想到自己竭盡心力守住的家業沒有交給自己的兒子,而是交給了一個小廝,更別說玳安其人并非我們腦中的好仆人。

        在文本第六十九回中,玳安私自向文嫂討要西門慶的獎賞說:“文嫂,隨你罷了,我只要你一兩銀子,也是我叫你一場。你休要獨吃”[16]。

        (二)勢利

        不僅如此,月娘在行事上也十分勢利。

        月娘的一生,經歷了權勢極盛的一段時間,也見證了跌入低谷的西門大院。

        在西門慶生子加官后,李桂姐來西門府認親,月娘欣然接受。

        李桂姐身為妓女且與自己丈夫有染,并且年紀與月娘相仿,月娘為什么可以接受呢?

        想來李桂姐認吳月娘為母,極大地滿足了吳月娘的虛榮心,月娘肯定是空虛的,就像西門慶精神空虛表現為荒淫無度,月娘則表現為其他方面。

        第一回西門慶要義結十兄弟,吳月娘就曾勸說以后定是別人依靠西門慶要多,自家靠不住他們,可見月娘在利益上分析的透徹。

        后來官哥出生,喬大戶想與西門家聯姻,月娘說道:“親家好說,我家娘子是何人?鄭三姐是何人?我與你愛親做親,就是我家小兒也玷辱不了你家小姐,

        如何卻說此話”[17]?

        說的謙虛,實則充滿了優越感。最后發賣春梅時,已是要斷結一切的決絕,連衣服都不讓帶出門,誰曾想春梅搖身一變做了守備府夫人,這時月娘坐不住

        了,面對有權有勢的春梅,怎能不巴結巴結呢?

        崇禎本《金瓶梅》第八十九回插圖

        在文本第八十九回,清明節月娘攜家人給西門慶上墳,在永福寺歇息,正好碰到了前來祭奠金蓮的守備府夫人。

        之后春梅來西門府中看望孝哥兒,月娘一句一個“姐姐”“奴家”。

        一個風光正盛,一個衰敗不堪,身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吳月娘勢利的嘴臉表露無疑。

        月娘只是小市民階層的代表罷了。

        此外月娘是官家小姐,但是她在說話并沒有多么的高雅,她口中常常蹦出“沒廉恥”、“囚根子”等詞。這和商人婦的形象不謀而合,可能月娘在嫁給西門

        慶后在不知不覺中就成為了“商人婦”。

        大多數時候,月娘的“本我”人格都在支配著她的思想、行為以及言語。愛財、勢利、虛偽,這些都是月娘無法察覺的本性,是她無法避免的,只忠于內心

        欲望與情感的流露。

        五、大娘

        (一)火性兒大

        在文本第六十四回中,玳安與傅伙計喝酒,傅伙計說大娘較好,不甚苛刻。

        玳安連忙反駁:“雖故俺大娘好,毛絲火性兒,一回家好,娘兒每親親噠噠說話兒,你只休惱著他,不論誰,他也罵你幾句兒”[18]。

        從玳安話語中得知,月娘的脾氣是很火爆的,只是一直在刻意壓制。

        此外,月娘經常將脾氣發泄到小廝身上,不知道西門慶的去處就會責問玳安,如果玳安不說就要動手。

        如李瓶兒在沒有嫁給西門慶之前,就說大娘子不是好相與的,雖然眾人都說她好,只是有時候這種好可能并不是月娘心甘情愿的,而是不得已而為。

        月娘雖然火性大,但有時如果不涉及自身的話,對下人還是有情的。

        來旺兒發現宋蕙蓮與西門慶偷情,被誣陷入獄,蕙蓮又被孫雪娥挖苦針對。

        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月娘一直在為來旺兒夫婦求情做主,可見月娘還是善良的。

        (二)無權

        只是,月娘的威嚴實在是少。

        在文本第四十六回中,吳月娘曾說:“我使著不動,耍嘴兒,我就不信到明日不對他說,把這欺心奴才打與你個爛羊頭也不算”[19]。

        且月娘經常說的一句話是,等你爹回家。

        自己作為西門慶正頭娘子,連責罵小廝都要搬出西門慶來說事,可見吳月娘在府中的處境。

        妾室們經常抱怨的不管事,實則也是月娘無權的無奈之舉。

        如文本第二十六回中,西門慶想要養情婦蕙蓮,孟玉樓對潘金蓮抱怨道:“就和你我等輩一般,甚么張致!大姐姐也不管管兒”[20]。

        另外,西門慶的兄弟們應伯爵等人,常常戲說各個妾室為“嫂”,這顯然將月娘放到了一個不重要的位置,

        其次,在文本第六十三回中,李瓶兒死后,西門慶竟想在李瓶兒的孝貼上指明正妻之位是李瓶兒的,可見月娘在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吳月娘的嫉妒也就不

        足為奇了。

        月娘在家無權無勢甚至都不得人尊重,正是這樣的處境,使得她更加明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對自身存在有自我衡量,這是月娘的“自我”體現。

        縱觀吳月娘一生,她的出生決定了她的想法。

        因為出生于官宦人家,受禮教約束嚴重,所以一生寡居,崇尚貞潔;

        因為家中財少官小,所以想要更多的金錢傍身,更多的權勢在手;

        因為社會環境中對人欲的認同,所以月娘痛苦掙扎。

        崇禎本《金瓶梅》第八十五回插圖

        在這一生中,從懵懂到認清現實,從掙扎到自我排解,可以看到月娘是一步步成長的。

        吳月娘是鮮活的存在,她有情有愛,有妒有恨,有時溫和有時又暴躁罵人

        這一人物形象就和現實中的我們一樣,飽滿矛盾多變且不完美。說其善良有時又太過狠心,說其賢能又不是每次都正確規勸西門慶。

        她也有自己的追求與無奈,她也有自己的空虛與精神需求。

        她是一個“本我”的存在,但又不像潘金蓮等人一味追求性的滿足,她雖然善妒、勢利,卻能在西門府那樣的家庭中擺正自己的身份,適時的做一些女主人

        該做的事,

        但月娘的自我肯定與自我認知不盡人意,因為他人及自我的本我表現使得月娘時刻處于矛盾之中,也正因此,吳月娘開始進行道德武裝,自我升華,她開始

        壓抑本能最后站在道德禮教的制高點救贖自我。

        吳月娘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也是隨著事情發展和社會改變而慢慢轉變的人,她是平凡的一個女子,是生活在道德禮教與社會大潮之下,被壓迫之后積極尋

        求生存土壤的人物。

        [①]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4頁。

        [②]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36頁。

        [③]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78頁

        [④]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731頁

        [⑤]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75頁

        [⑥]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257頁

        [⑦]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82頁

        [⑧]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326頁

        [⑨]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39頁

        [⑩]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83頁

        [11]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83頁

        [12]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289頁

        [13]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582頁

        [14]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175頁

        [15][奧]弗洛伊德,夢的解析,北京作家出版社,1986,第37頁

        [16]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651頁

        [17]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366頁

        [18]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597頁

        [19]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404頁

        [20]笑笑生,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新加坡南洋出版社,2012,第230頁

        文章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

        本文由作者授權刊發,轉發請注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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