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周手書120卷《孝經》研究
編者按:“西湖美術講壇——藝術人文之旅系列講座”由浙江美術館與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合作,以中國美術學院畢業季為契機,邀請藝術人文學院博士畢業生為廣大觀眾舉辦專場講座,以平實的陳述觸及藝術史深處的重要話題,形成一個“無墻的學園”。現在就讓我們跟隨青年學者的目光,回顧施錫斌博士講座:黃道周手書120卷《孝經》研究,一起開啟2020藝術人文之旅。
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副院長孔令偉(主持人):今天進行學術報告的是藝術人文學院的新科博士畢業生施錫斌。施錫斌曾是中國美院書法專業的本科生,是一位有專業實踐經驗,有專業造詣的同學。畢業后他來到藝術人文學院攻讀了碩士和博士學位。關于黃道周的研究,施錫斌同學結合自己所學,從書法實踐經驗入手,再切入到美術史研究,這是一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論文。今天的講座提煉了其中最為精華的部分,有請我們施錫斌博士。
寫作緣起:晚明思想家、政治家、書法家黃道周因反對楊嗣昌、陳新甲奪情起復,后被崇禎帝懷疑結黨而下獄。獄中黃道周書寫了120卷《孝經》,成為他最有代表性的一批作品。這一“儀式感”極強的行為本身,以往的學者們卻偶有討論,他們對黃道周《孝經》的研究基本上圍繞在書法風格的討論上,并沒有對《孝經》的創作背景給予足夠的重視。
西湖美術講壇
2020藝術人文之旅
黃道周手書120卷《孝經》研究
施錫斌
黃道周簡介
黃道周,字幼玄、玄度、幼平等,號石齋、史周、雞窠先生等,福建漳浦銅山人,生于萬歷十三年(1585),天啟二年進士(1622),歷任崇禎朝翰林院編修、詹事府少詹事,南明弘光朝禮部尚書、隆武朝內閣首輔等職,生性“嚴冷方剛,不諧流俗”,故仕途并不順遂。隆武二年(1646)因抗清不屈,就義于南京,終年62歲。
黃道周學問博通,著作宏富,其研究的內容包含《易》《春秋》《尚書》《詩經》《禮》《孝經》、聲律、史學等等,與明末清初另一位大儒劉宗周并稱“二周”,又與明末書家倪元璐、王鐸并稱“三珠樹”。
圖1 黃道周像
120卷《孝經》創作背景
黃道周一生以孝行,但是在其早期學術研究中,并沒有把《孝經》視為一個重要的研究對象。直至崇禎十一年,黃道周才開始作《孝經大傳》。洪思在黃道周《孝經大傳序》前跋曰:
子為經筵講官,請《易》《詩》《書》《禮》二十篇,為太子講讀,未及《孝經》。已,念是經為六經之本,今此經不講,遂使人心至此。楊嗣昌、陳新甲皆爭奪情而起,無父無君之言滿天下,大可憂,乃退述是經,以補講筵之闕。
可見黃道周開始研究《孝經》的直接原因,正是楊嗣昌、陳新甲奪情一事。除了作《孝經大傳》之外,本年十月在浙江余杭大滌書院講學,開始與弟子講授《孝經》。崇禎十三年黃道周被逮入獄之后,也沒有停止對《孝經》的關注,手書《孝經》120本,又作《孝經贊》《孝經頌》等。黃道周出獄之后,繼續整理補充《孝經大傳》,于崇禎十六年完成,謂之《孝經集傳》,又作《孝經外傳》,成為了晚明極具代表性的《孝經》研究學者之一。
那么,黃道周開始深入研究《孝經》,與楊嗣昌、陳新甲奪情一事究竟有何關系呢?這要從崇禎九年的秋天說起。
崇禎九年秋,原兵部尚書張鳳翼卒,崇禎帝決定奪情起復在家連丁父母憂的楊嗣昌,以補兵部尚書之位。楊嗣昌入閣之后,又薦舉了同樣在家丁憂的陳新甲,遭到了黃道周等儒臣的激烈反對。
奪情起復,是指在某些特殊或重要的官員職位上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用以委任,便強起正在家中丁憂守制的官員,那么這一行為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有悖儒家忠孝觀的。其實在明初,文官丁憂起復是常有之事,但隨著奪情起復越來越多地遭到儒生的批評,成化之后,奪情一事便受到了很強的控制,究其本,是儒家倫理和王權治制的矛盾凸顯。
黃道周反對楊嗣昌奪情是以倫理綱常作為武器,而支持楊嗣昌奪情的人也深知這一點,因此他們要打到黃道周等一批反對派,便又是以倫理綱常來反攻。黃道周在《三罪四恥七不如疏》中說自己不如鄭鄤,而鄭鄤正巧是被人誣為“杖母”的罪人。于是黃道周反對楊嗣昌奪情的倫理依據似乎就站不住腳了,黃道周反對楊嗣昌的目的也被視為是自己沒有入選內閣而楊嗣昌入選的報復。當其他反對楊嗣昌奪情的官員上疏為黃道周求情時,黃道周又被套上了結黨的罪名,最終導致黃道周蒙冤入獄,在及其艱苦的條件下創作了這120卷《孝經》。
120卷《孝經》基本情況
據記載,黃道周在獄中一共寫了120本《孝經》,其中80本依石臺本(即《今文》),40本有所改動(即《定本》)。筆者將存世或見于著錄的黃道周手書《孝經》進行整理,得出如下結論:
所見黃道周手書《孝經》均有跋尾,且各不相同,印證了洪思“本本各有論著,文與義咸殊焉”的說法。據洪思稱黃道周崇禎七、八年在榕壇講學時曾有《孝經傳》,是目前所知最早的黃道周《孝經》研究文本,惜已失傳。而黃道周真正重視《孝經》并進行充分的研究,當在崇禎十一年之后。 材質以紙本為主,也有絹本的。 正文內容以小楷為主,也有行書、八分書、草書的。 黃道周對當時所能見到的《孝經》諸本都有所評價,主要包括:孔安國本、建本、石臺本、國學本、王逸劉炫本、陸粲諸家本、鄭玄諸家注本等。 自題定名,有《孝經定本》《孝經》《孝經今文》《孝經正文》,也有不題者。其中題為《孝經定本》《孝經》多為《定本》,題為《孝經今文》《孝經正文》多屬《今文》,但并不絕對。 黃道周所作《孝經定本》,是在《今文孝經》的基礎上恢復舊本的庶人章引詩,以及從語義、語法上對個別字句進行了推敲刪改,以求接近他所推斷的《孝經》原貌。 因為在獄中書寫全憑記憶,所以難免有錯漏。 《定本》的字數,黃道周多數情況下計為1827字,《今文》為1804字。但《定本》又有作1822字、1825字的,《今文》又有作1704的。圖2(左) 黃道周《孝經》故宮博物院藏本(局部)
圖3 黃道周《孝經》匡時秋拍本(局部)
圖4(左) 黃道周《孝經》錢培德題簽刻本(局部)
圖5 黃道周《孝經》明末三家集本(局部)
120卷《孝經》研究意義
《孝經》的核心價值之一,便是主張“移孝于忠”,從有血緣關系的“父子之孝”推出并無血緣關系的“君臣之忠”。
黃道周在《孝經集傳》中對此亦有發揮,他說:
事君事母皆資于父,履地就日皆資于天,二資者,學問所由始也。
父者人之師也,教愛、教敬、教忠、教順,皆于父焉。
一家之老達于天子,一市之邑通于天下,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無它,亦曰孝弟而已。
黃道周認為人子是以父為師,愛敬忠順都是從父親那里學來的。
黃道周反對楊嗣昌、陳新甲奪情,便是從孝處入手:
古之圣人以為忠信可學,至孝難盡,故以廉恥相勸,不以要道律人……今樞臣新居兩喪,不在疆埸,偃然自擬于楊、張之間。天下即無才,何遂唐突至此乎?
黃道周稱自己所書的120卷《孝經》除了一部分贈送親友之外,其余都是“應諸求者,手腕欲脫矣”,但選擇《孝經》作為書寫對象,其用意不須贅言。今天我們把這些《孝經》視為黃道周小楷的代表作,但在黃道周看來,這批《孝經》的文本意義是高過書法本身的價值的。
可以說,我們看到的黃道周手書《孝經》,都不是簡單的復制,每一件都有對《孝經》的不同闡發,都是獨一無二的。120卷的《孝經》代表著黃道周不斷地深化對《孝經》的認識。黃道周在獄中給兄長寫信時說:“生平孝弟功疏,受此奇禍,勸諸兒唯讀《孝經》,不必更作舉業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重視《孝經》。或許正是黃道周的這一誠意,使得崇禎帝終于改變了對黃道周的態度。一開始,崇禎帝在宮中見到黃道周所書的《孝經》,指責其是“沽名”,但后來當黃道周被發戍廣西經年,楊嗣昌也前死,蔣德璟、周延儒、黃景昉、吳甡、陳演等以“學無不通”“事親亦極孝”為說辭為黃道周求情時,崇禎帝露出了意味深長的一笑,“明日傳旨復官”。黃道周得赦之后并沒有停止對《孝經》的研究,作《孝經集傳》,整理、補充、更定了自己對《孝經》的認識,成為晚明最有影響的《孝經外傳》之一,強有力地證明自己反對楊嗣昌奪情并不是出于對未選為閣臣的一己之私的報復,更非是朋串結黨之輩。
主 講 人 簡 介
施錫斌,中國美術學院中國思想史與書畫專業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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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 李哲寬
編輯:洪子又 王子伊
責編:公共教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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