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什麼

卡爾的《歷史是什麼》，是一本很薄的小書。我拿著它坐在特洛伊的廢墟上。遠處是起伏連綿覆蓋著殘雪的山巒。紅瓦白墻的農舍點綴在漫山遍野的柑橘樹和橄欖樹之間。樹上枝葉稀疏，樹枝斑斑駁駁，枝枝杈杈，那個即將西沉在地平綫下的太陽散發著艷麗的金紅色，驚天動地的顏色，強有力地佔據視覺全部。那種霸道、那種鬼魅、那種不可一世的夕陽，讓我這個從城市走出去的女子瞠目結舌。　　

用眼睛去看，那些還沒來得及走過的神廊、圓頂、舊墻、古屋、劇場，還有不知道年代的半截拱廊在夕陽的變化下顯現著不同層次的紅。玫麗的色彩，鬼怪的妖嬈，誘惑世人，奪人心魂的妖艷。風是暖暖的，似有似無的觸及著肌膚，軟軟的直入心坎。潺潺的流水叮叮咚咚，如陣陣私語在耳邊呢噥。帶著苦澀橄欖的空氣，在這個沒落的古代帝國裏穿梭著。

這真是一段「逢魔時刻」，一切迷離夢幻般。黃昏時分，日夜過渡，人與妖魔鬼怪可以同時出現的時段。因為夕陽實在太美的緣故，就這樣被施了魔咒般地坐著、看著、震撼著。大自然的千變萬化簡直是不可思議的離奇。

心被歷史牽動著走過了幾個世紀。那個時候有著小亞細亞曾經的輝煌，金銀器皿滿地，到處是珠寶飾物、黃金、銀錠和工具；美麗的女人搖晃著橄欖枝般的腰肢，強壯的男人像公牛一般的有力，叮叮噹噹地敲打著兵器。這聲音，從幾個世紀之前傳了過來，在斷石殘垣中迴響著，宣告著這個地方曾經有過的輝煌。歷史無奈地在時間的隧道裏哀嘆著，夕陽美艷，走進黃昏。

關於歷史，卡爾是這樣下定義的：「並非所有有關過去的事實都是歷史事實，或者都會被歷史學家當作事實加以處理。」這真是一種高明的講法，他既不否認歷史的客觀性，也不否定歷史的被選擇性。人類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的過去，又有多少是需要去瞭解的。歷史如此，人性依然。坐在斷瓦殘垣上的貓搖著尾巴，認真地說：「歷史是個化了妝的小姑娘。」回頭望去，特洛伊入口處的那座仿建的巨大木馬模型，到底象徵的是愛情還是背叛？

公元前十三世紀，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誘拐了希臘斯巴達國王梅內萊厄斯的妻子海倫，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於是，一場關於國家榮譽和偉大愛情的殘酷戰爭隨之爆發。公元前八世紀，希臘詩人荷馬寫下了兩大史詩：《伊利亞特》與《奧德賽》。《奧德賽》的故事，就是講的一小隊希臘士兵是怎樣隱藏在大木馬裏而最終占領了特洛伊。是電影《木馬屠城》的原型。

至於《伊利亞特》就和希臘神話金蘋果的故事有關。　一大堆的女神在天上，受到厄里斯(Eris)的挑唆，為「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而鬥法。雖然貴為天后赫拉(Hera)，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a)、愛與美之神阿芙羅狄蒂(Aphrodite)，都個個俗如凡人，為了獲得「最美者」稱號，為了金蘋果的歸屬權，用權力和愛情誘惑著特洛伊的帕里斯王子。這些至高無上的天神們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她們這麼無聊，想出這樣荒唐的遊戲。她們的智力似乎和那個頭腦簡單的白雪公主差不多。直到最後，帕里斯王子拐帶了斯巴達的皇后海倫，引發了這場殘酷戰爭，使得衆多生靈遭受蒙難和屠殺。如果，天上有神明，我希望他是智慧和愛護和平的，讓可憐的人類可以在地球上茍延殘喘，健康快樂地生活。

《伊利亞特》的主題是讚美古代英雄的剛強威武、機智勇敢，謳歌他們在同異族戰鬥中所建立的豐功偉績和集體主義精神。英雄主義是那個時代所要歌頌的主題，男人們為心愛的女人而戰，為國家榮譽而戰，血染山河，似乎是理直氣壯的，也似乎是理所當然的。因此，人命在那時是多麼不值一提的小事。它脆弱的就像腳邊的一棵野草，任何風吹雨打都足以讓它消失生命。可是，它又是那麼的百折不撓，世代相傳，一大片一大片的繁殖著，直到今天。

凡人用凡心去描寫天上的女神。所以，女神們祇能表現人類的愚昧無知，爭名好利。《伊利亞特》與《奧德賽》這兩大史詩所描繪的事情和地點到底是屬於歷史，神話，傳奇或者僅僅是文學創作？我想無論是史學，哲學，還是文學，其根本就是要表達人的復雜性和多面性。面對眼前的所見和腦中的所知，面對這樣的史詩，用一種理性去解釋感性，本身就是感性的行為。但是，旅行和文學的魅力就是在於你似乎愈來愈接近，卻永遠也走不到頭的矛盾中。

人笑蜉蝣朝生暮死，事實人和蜉蝣也沒有什麼差別。在這片廢墟上，還曾經發生過一個傳奇故事。一個從小就醉心於少兒書，喜歡書中具有傳奇色彩的特洛伊圖片的窮家男孩，靠著對荷馬的信念，長大之後竟然找到了湮沒在數世紀塵土下，而又充滿著神話傳奇色彩的特洛伊古城，並且發現了普里阿摩斯國王的黃金寶藏。

謝里曼在他的書中這樣寫道：「每座山、每塊石、每條河、　每一個橄欖園都使我想起荷馬，我發現我猛地一躍，飛越過了幾百年，進入具有古希臘騎士風格的閃光年代。」這是真正強者為王的年代，一個關於特洛伊的傳奇讓這個男孩具有如此旺盛的鬥志力。個人的努力，堅定的目標和信念，造就了這樣一個不知道算是大強盜還是大英雄的人物。

要知道，世間財富卻轉眼間均非己有。不管世人對謝里曼的評價如何，一切猶如他所發現的黃金寶藏一樣，早已不知所蹤，或者又歸於塵土。人生百年，在整個宇宙祇是一瞬。生命是那麼的無常和短暫，時間一到，塵歸塵，土歸土，塵埃落定間，早已有了定論。

我在特洛伊的廢墟上，享受著暖暖的風。風不大，在這寒冬中，顯得是那麼彌足珍貴。眼前的落日已經慢慢墜入西山，赭紅色的天空開始轉向殷紅。起身回程，踩在幾度滄桑的石路上，偶有殘餘的落葉從樹上緩緩地飄下。一隻不知名的大鳥站在光禿禿的橄欖樹枝，相機一舉，「哇」的一聲，朝荒蕪的天空飛去。

天黑了。

木子小姐（本名李俊；常用筆名：木子、牧爾）職業教科書總編輯、作家、詩人。文學碩士。善以文字做鏡頭聚焦世間百態，用細膩筆墨濃縮城市生活。精煉字句直指人性冷暖，尖銳筆鋒剖析世相表里。其各類文學作品和學術論文散見於兩岸四地教科書、文學雜誌、詩集、小說集以及學術論文庫、各文學詩歌網絡平臺。有影視作品合約在身。任中國《人民作家》；香港《香江信息網》；日本《陽光導報》；臺灣《青溪文藝》等網站、報紙、雜志專欄作家。代表作品有：小說集《開到荼蘼》、散文集《遠去的風景眼前的你》等。（中國香港 木子小姐）

(來源：陽光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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