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曙光》：探尋青墩文化 領略江淮文明緣起
青墩遺址，位于江蘇省南通市海安市南莫鎮青墩村，是新石器時代遺址。該遺址的考古發現，將江淮平原的歷史追溯到6000年前。
在青墩發現的大量建筑木構件和柱洞遺跡也表明，五六千年前長江北岸的青墩古人已和浙江河姆渡古人一樣掌握了“干欄式”建筑技術。
2006年5月，青墩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近日，2021海安青墩文化藝術節盛大舉辦，再次吸引了世人的目光。本報特推出青墩專題紀錄片《江淮曙光》解說詞，以饗讀者。
古老的通揚運河從江淮平原潺潺流過，就在她從泰州入境南通的不遠處，有個叫青墩的小村子。上世紀70年代，這個原本默默無聞的地方，卻因為人們開河過程中的諸多偶然發現，被永久地載入了中華人類文明的史冊，江海平原的成陸歷史也由此上溯到五六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
1973年秋天，海安縣沙崗公社為解決新建居民點飲水問題開挖了一條青墩新河。在開挖過程中，村民們突然發現了許多壇壇罐罐和獸骨之類的東西。村民們見識不多，這些東西被隨處丟棄，甚至有的陶罐被撿回去用作了喂雞的食盆。
時隔不久，一位村民去南通辦事，在南通博物苑看見玻璃櫥窗里陣列的陶罐之類文物，便隨口說了一句：“這有什么稀奇，我們那兒可以用拖拉機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不經意的話，當場激起了南通博物苑工作人員的極大興趣。緊接著，南通博物苑的邱豐等人奉命趕到青墩。面對眾多的陶器、麋鹿角和動物化石，他們當場驚呆了。在隨后的尋訪中，他們甚至還在一村民家中發現一個被插上木棒做扒鍋底灰耙子用的穿孔石斧。
青墩遺址發掘現場
【南通文史學者、青墩遺址發掘親歷者穆煊同期聲采訪】“當時一看到這些東西，我們興奮不已，直覺判斷這里肯定有古人類遺存。”
隨后，為了弄清這一歷史遺存的文化性質，南通博物苑向省有關部門呈報，最終由南京博物院會同省內數家博物館的考古專家于1978、1979連續兩年對遺址進行發掘。石器、陶器、玉器、木樁、麋鹿角、豬狗象獸骨化石等千余件新石器時期的實物，都在這個靜謐數千年的村莊發現，一個深埋地下的古人類遺址重見天日。
【穆煊同期聲采訪】“在上世紀70年代，在江淮平原突然發現了這么一個新石器時期的遺址，的確震驚了中國考古界。此前，對海安乃至南通的最早記載也就在2500年前的漢代，青墩遺址將江海平原的文明史直接前推了3000年。”
青墩遺址發掘的“干欄式”建筑木樁
如今陳列在青墩博物館的這些木樁，是青墩遺址的重大發現，它們似乎就是這里的遠古居民留下的文明密碼。透過它們，我們看到的是一種被稱為“干欄式”建筑的樣式。而這樣的建筑樣式，在考古專家眼中，與浙江河姆渡七千多年前新石器遺址出土的“干欄式”建筑并無二致。
在遺址發掘的其中一個探方內，就發現木樁和圓木條達32根之多。木樁的下部多數從四周砍削成圓錐形，少數從一面砍成陡直的斜面，有的木頭還有榫卯痕跡。當年，青墩先民將這些木樁豎直地插入最下層的青沙生土中，離地面一米多高處在木樁間架設地梁，鋪上地板，接下來又在四周排上密密的木頭做墻，然后立柱、架梁、蓋頂，一棟輕盈別致的空中巢屋就此完成。因地處溫暖濕潤的水鄉澤國，人們通常將基層平面架高，不但可防水患，還可避免毒蛇猛獸的襲擾。
青墩先民典型的干欄式建筑模型
【穆煊同期聲采訪】“在長江北岸發現的五六千年前的干欄式建筑，在我國史前考古上尚屬首次。它對研究我國遠古時期民居的類型、分布和演變都有重要價值。有穩定居住點的古老村落，說明當時的社會已經發展到了一定水平。青墩遺址也因此被人們稱為‘江蘇河姆渡’。”
青墩遺址被稱為“江蘇河姆渡”，還基于另外一項考古發現。與浙江河姆渡一樣，這里也發現了炭化稻谷。在河姆渡炭化稻谷發現之前，考古界作出過這樣的推論：中國的水稻種植經驗，很可能源于三千七百多年前的印度阿薩姆邦。然而經過碳十四鑒定，河姆渡稻谷已長達七千多年，而且是人工培育種植的栽培稻。有學者推論，世界稻作文化有可能正是從長江流域開始，向環太平洋乃至世界傳播的。青墩炭化稻谷的發現，再次佐證了基于河姆渡炭化稻谷發現而得出的“中國是世界稻谷文化的中心地帶”的重大論斷。
1979年春天，南京大學考古系的12名學生來到青墩參加考古實習。5月的一天，其中一位名叫殷志強的同學在探方內發現了一把小小的陶斧。陶斧呈扁平長方形，一端出刃，另一端帶個小圓孔，做工非常精細，由泥質紅陶制成。當時他以為只是一件模仿石斧的玩具而已，而且器形很小，并沒有放在心上。第二天上工，探方的另一端發現了一座墓葬，隨葬品非常豐富，和陶斧屬于同一文化層。另一同學趙力華多留了一個心眼，在隨葬品中仔細查找，竟然發現一個質地相同、有一道凹槽的陶制把手。他們試著將陶斧嵌入陶把手，竟然天衣無縫。看到他們手中的陶斧，另外一位同學連說他也發現了一節陶制品，拿過來與陶斧把手一拼，又是天衣無縫。原來這是陶斧把手的末端部分。斷成三截、散落在兩處的陶斧就此團圓！
“中華第一斧”
然而，這一長度不足20厘米、重僅70克的帶柄穿孔陶斧，有著怎樣的先天神奇呢？為什么會被認定為國家一級文物的呢？
【南京博物院玉器專家、青墩遺址發掘親歷者殷志強同期聲采訪】“穿孔石斧在新石器時代遺址中多有發現，但由于深埋地下數千年，木柄早已腐朽，穿孔石斧與木柄是如何安裝在一起的，成為長期困擾考古專家的難題。這把仿真石斧，卻成了打開魔盒的金鑰匙。”
由于弄不清這個問題，以至以往的考古報告中常有將石斧誤稱為石鏟的。而青墩出土的帶柄穿孔陶斧給穿孔石斧的裝柄方法，意外提供了一個最好的實物標本，從而讓考古專家們茅塞頓開。
在當年南京博物院發表的《江蘇青墩遺址發掘報告》中有著這樣的記述：“T10（探方）中文化層出土有柄穿孔陶斧一件，是按照實物仿制的，泥質紅陶制成，分柄和穿孔斧兩部分，柄為柄圓形棒狀，前粗后細，前端翹起，有淺槽可嵌入穿孔斧。槽后有三孔，可穿繩縛住穿孔斧使其固定在槽內。柄后端作半月形，并有三角形穿孔。這件有柄陶斧雖非實用工具，但為當時穿孔石斧的裝柄方法，提供了極為可貴、令人信服的實物證據。”
【中國考古學家、青墩遺址發掘領隊紀仲慶同期聲采訪】“生產工具是生產力發展的標志。帶柄的石斧就是新石器時代的復合工具，用起來就等于延長了人臂的長度，提高了勞動效率。彌足珍貴的是，這件帶柄穿孔陶斧完全是比照帶柄穿孔石斧這一復合工具，按照精確的比例精心捏制的，具有極高的科學價值。可以說，帶柄穿孔陶斧，就是開啟青墩文化之門的一把鑰匙，是認識青墩文化的珍貴法寶。”
青墩遺址帶柄穿孔陶斧的出土，終于撥開了籠罩在考古學者心頭的經年迷霧，多年的考古之謎就此揭開。
那么，這件陶斧本身又被賦予了怎樣的文明屬性和象征意義呢？
【紀仲慶同期聲采訪】“此時的青墩已進入父系氏族社會，男子已經具有很高的地位，狩獵、勞動、戰爭……什么都離不開男人的一往無前，而帶柄穿孔石斧就是他們的工具和武器。”
這從河南仰韶文化遺址出土的一件大型彩陶甕上彩繪“魚鳥石斧圖”中不難窺見。這樣的陶制石斧就是一種勇氣和權力的象征。遙想當年，佩戴著這件極具象征意義的陶斧的氏族酋長，在狩獵征戰中是多么的豐神俊朗！
陶斧的工藝也充分表明，青墩先民已熟練掌握了燒制陶器的技術。他們用陶器制作出鼎、豆、盆、缽、罐、甕、缸、碗、杯、蓋、紡輪，等等。飲食器、炊煮器、儲藏器、飲酒器……這里出土的229件陶器，造型各異，用途多樣。
紅陶鬶（guī）
同時出土的玉器，也是青墩新石器文明更具代表性的標志。與上世紀80年代浙江良渚遺址中發現的玉器相比，青墩遺址發掘的玉器件數雖少，但也有玉琮、玉璧、玉環、玉璜等八種形制，而且所處年代極為相近。“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周禮》這樣的表述，在青墩社會已然成型。考古學者認為，這一時期大江南北的新石器文化面貌，具有極為顯著的共同特征。因當地并不產玉，甚至有學者推斷，當時的青墩已經出現了早期的物物交換和對外交往。
除此之外，青墩考古還有沒有其他重磅級的發現呢？
這是青墩出土的兩枝麋鹿角。與其他地方發現的鹿角相比，這兩枝鹿角最大的不同是，上面帶有神秘的契刻符號。一件表面刻有十一組平行細劃紋，每組三、五、六、九劃不等；另一件表面刻劃有五組平行線紋，每組四至五劃，每兩組平行線之間刻有兩組頂端相對的復道人字紋，每組也由四至五劃組成。
這兩枝鹿角出土當即在學術界引起極大的轟動，國內相關領域頂級專家竟然從中得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
帶有神秘契刻符號的麋鹿角
“1979年江蘇海安縣青墩遺址發掘，出土骨角柶和鹿角枝上有易卦刻紋八個……這是長江下游新石器時代文化，無論其絕對年代早晚如何，在易卦發展史上應屬早期形式，可以據此探尋易卦起源地點問題。”著名歷史學家張政烺第二年發出《易經》起源于此的論斷。直至今日，青墩遺址的鹿角刻紋是我國最早的易卦實物資料，已被學界公認。
其實，兩萬多平方米的青墩遺址，到如今僅發掘了515平方米，冰山一角的震撼和驚喜，卻已昭示著這一文化富礦將繼續散發它神秘迷人的風采。
這是一片生命的肇始地，也是一帶文明的起始點，光華燦爛的江淮史前文明，從此奔涌起生生不息的江海脈動。
江淮的曙光，墾殖的石斧，炭化的稻谷，搖曳的風車，棲居的干欄……都是這古老通揚運河上的流動音符，也見證了江海大地數千年的抑揚頓挫、起承轉合。這條飽受鹽運和漕運之累的河流把肩頭的重軛扔給了歷史。她洗卻了總被驅使的喧囂，回歸江楓漁火的詩意、青天白鷺的自由和涵養生靈滋潤土地的本我，迎來了有如秋容一般的自在光景……
編輯：安笑
精彩多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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